海是深绿色的,说不上光滑。排了队的小浪开正步走,数不清有多少,喊着口令“一二一”似的,朝喇叭口的海塘来了。挤到沙滩边,波澌!——队伍解散,喷着忿怒的白沫。然而后一排又赶着扑上来了。
三只五只的白鸥轻轻地掠过,翅膀扑着波浪,—点一点躁怒起来的波浪。
风在掌号。冲锋号!小波浪跳跃着,每一个都像个大眼睛,闪射着金光。满海全是金眼睛,全在跳跃。海塘下空隆空隆地腾起了喊杀。
而这些海的跳跃着的金眼睛重重叠叠一排接一排,一排怒似一排,一排比一排浓溢着血色的赤,连到天边,成为甜金色的一抹。这上头,半轮火红的夕阳!
半边天烧红了,重甸甸地压在夕阳的光头上。愤怒地挣扎的夕阳似乎在说:
哦,哦!我已经尽了今天的历史的使命,我已经走完了今天的路程了!现在,现在,是我的休息时间到了,是我的死期到了!哦,哦!却也是我的新生期快开始了!明天,从海的那一头,我将威武地升起来,给你们光明,给你们温暖,给你们快乐!
呼——呼——
风带着永远不会死的太阳的宣言到全世界。高的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,广蓑的太平洋,阴郁的古老的小村落,银的白光冰凝了的都市,——一切一切,夕阳都喷上了一口血焰!
二点三点白鸥划破了渐变为赭色的天空。
风带着夕阳的宣言去了。
像忽然熔化了似的;海的无数跳跃的金眼睛摊平的为暗绿的大面孔。
远处有悲壮的笛声。夜的黑幕沉重地将落未落。
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过一次的风,忽然又回来了,这回是打着鼓似的:勃仑仑,勃仑仑。不单是风,有雷!而且是风挟着雷声。
海又在动荡,波浪跳起来,轰!轰!
在夜的海上,大风雨来了!